“爸爸妈妈,快回来看看我吧!好想你们啊!”
……
在四川省泸州市叙永县落卜镇红星村的一间教室内,小学教师张新民把孩子们聚拢到一起,让他们匿名写下愿望,贴在了一面名为“心语心愿”的墙上。
“只要写上去,愿望就会实现。”张新民安慰着孩子们,心里却暗潮涌动,久久不能平息。
四川是我国农民工输出最多的省份之一,常年外出务工人员2400万左右。据民政部最新数据显示,中国已经有902万名农村留守儿童,其中四川的留守儿童达70万以上。
2015年10月起,中国扶贫基金会与中国公益研究院、共青团四川省委,共同发起“童伴计划”的试点项目,计划用3年时间在四川10个县的100个村,每个村选聘一名“童伴妈妈”。这是个饱含苦心的公益项目,它企盼用有组织的服务,来弥补留守儿童亲情上的缺憾,守护他们的安全和健康。
张新民就是这100名“童伴妈妈”的一员。她让孩子们在村中的“童伴之家”写下了自己的愿望,“本来想通过这种方式摸清孩子的心理状态,但孩子们的话远远超过了我的预计,他们太需要我们的关心了。”
“我妈妈不在的时候,你就是我的妈妈”
苗苗是张新民邻居家的孩子,学习成绩优异、性格开朗,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女孩。
由于父母常年在外务工,她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。1月17日,她蹦蹦跳跳地推开张新民的家门,“张妈妈!我的爸爸妈妈回来了!”这天是苗苗的父母回乡过年的第一天,也是苗苗最兴奋的一天。
张新民对去年春节时的场景,还历历在目。2016年的元宵节刚过,苗苗的父母又要动身前往西安务工,行李却找不到了。
全家人默契十足。苗苗的外公外婆沉默着,苗苗低着头。苗苗的父母则悄悄地找起了行李。不一会儿,行李找到了。苗苗却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,用力拽着行李,重复着每年都类似的几句话:“爸爸、妈妈,你们不要走啊!”“妈妈,你陪我上学吧!”
笑声中开始,哭泣中结束。每一年春节,苗苗一家都是如此。张新民和苗苗住得最近,能关照的自然多些。“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小姑娘,期末考试数学考了95分,语文93.5分。”在张新民背出的10多个孩子的成绩中,苗苗的是最高的。
张新民说,每次她给自己的孩子买零食的时候,都会给苗苗也带上一些。而一旦哪种零食,她的妈妈也给她买过,她就特别兴奋,“张妈妈,你和我的妈妈一样,真希望她也在我身边……”
有了“童伴妈妈”,苗苗的心事没有之前重了。“之前,一提到自己的妈妈,苗苗就掉眼泪。”张新民说,妈妈,是苗苗平时最不能触碰的“泪腺”,而“童伴妈妈”让苗苗有了暂时的依靠,忘记了痛苦。
有一次,在“童伴之家”的课程中,苗苗玩得非常开心。兴奋之中,当着同学的面,大声冲张新民喊了一句:“张老师,我妈妈不在的时候,你就是我的妈妈。我妈妈回来的时候,你就不是我的妈妈了。”
全班哄堂大笑。张新民也笑了。这对她的职业来说,是最大的肯定。
只要有人告诉她,她就一定能行
一年前,“童伴妈妈”何群与在浙江做生意的丈夫告别,回到了他们的村子——四川省泸州市合江县榕山镇高庙子村,照顾年仅4岁的孩子。
何群做这份工作的初衷,是方便照顾自己的孩子。而真正成了一名“童伴妈妈”后,她又感到庆幸,“这是一份做好事、能上瘾的工作!”
工作不久,何群就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。一名小女孩跑来诉苦,“何妈妈,我的压岁钱被偷了!”
这名小女孩说,几百元压岁钱不翼而飞的前一天,邻居家的孩子花花恰好到她家做客。她试探性地问过花花。花花大怒,不再理她。
何群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,开始对花花进行家访。原来,花花的父母已经离家务工1年多,花花一直被寄养在伯母家里,“这个孩子在家中排行老二,有一个姐姐、一个弟弟,因为超生,家里被罚了很多钱,也因此欠下很多债”。
为了还债,花花的父母不得不带着小儿子到新疆打工。“她的伯母有个孙女,经常对花花指手画脚,伯母对她也有防备心理。”时间久了,花花变得非常压抑,开始和村里的“小青年”厮混。
在了解了花花的经历后,何群不胜唏嘘。“这不是她的错,这孩子很可怜。”
何群找到花花,提到了压岁钱的事情。花花低头沉默。何群并没有着急,而是给她讲了课本上“列宁打碎花瓶”的故事,告诉她要勇于承认错误,“你说出来,我们一样继续关心你。”
“哇”的一声,花花哭得很伤心。“何妈妈,我感觉妈妈不要我了。我好孤单,没有亲人。”何群抱着她,任她发泄情绪。
之后,何群便与花花保持着密切沟通。她发现,花花是一个很爱美的姑娘,便问她:“你长大了想做什么?”“我想当明星!”
何群鼓励她:“当明星没什么不可以。但你只有努力学习,才能从这里走出去!”
现在,花花已经到镇上念初中,完全变了一个人。虽然成绩还处在中游水平,却是最刻苦的一个,“只要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,她就一定能行!”
儿童不再留守,妈妈不再“童伴”
在一次“童伴之家”的课程中,何群组织孩子们画一画全家福。不少孩子都交上了令人称羡的“作品”。一名小男孩却小声问何群:“我可以画自己和爷爷吗?”何群笑着说:“当然可以。”
这名小男孩叫壮壮。这件事情后,何群开始重点留意他。原来,壮壮出生不久,父母便离异。后来,还很年轻的母亲回到贵州老家,开始了新的生活,父亲受打击严重,精神抑郁,离家出走,已被登记为“失踪人口”。
壮壮和爷爷生活在村中的危房里。除了爷爷,他唯一的亲人就是“何妈妈”。第一次家访的时候,“我问他有妈妈吗?他说没有。问他有爸爸吗?他说没有。脸上完全没有表情。”
细心的何群开始观察壮壮的生活,逐渐发现他和小伙伴一同玩耍的时候,并无防备,反而很活泼,但一接触成年人,就变得沉默。一次,一名爱心人士来到村里的小学捐献,壮壮作为受捐人被校长叫到办公室,“你去那间教室里面等一等”。当校长、何群和爱心人士来到教室后发现,壮壮一动不动地站在教室的中央,“我第一感觉还以为他犯错误了,像罚站一样。”这一幕让何群很是心酸。
后来,当“童伴之家”开课时,何群通过各种方式鼓励壮壮。“每次做‘击鼓传花’游戏,我都会故意让红花落在他手里,让他表演节目。”渐渐地,壮壮开始当众表达自己。
“由于要开导他,必须和他聊天,但又不知道该聊什么。”何群担心聊家庭会伤害到壮壮的自尊心,便开始和他聊动画片。
“你喜欢什么动画片?”“铠甲勇士,他们有神奇的力量!”
“如果你有神奇的力量,想干什么?”“我想让家里的房子变得好一些,让爷爷生活得幸福一点。”
如今,壮壮开朗了许多。在何群的一次家访中,他还提前跑到路上等她。“后来才在知道,那条巷子里的狗多,壮壮提前过去陪我一起走。”何群说,壮壮这一个小小举动让她感动了很久,“我知道他在改变,也知道我终于走进了他的内心。”
尽管何群觉得成为一名“童伴妈妈”,是她这一生最有意义的事情,但她依旧希望,能有这样的一天:儿童不再留守,妈妈不再“童伴”。
(为保护当事人,未成年儿童均为化名)
(责任编辑:永吉)